Crocodile

a sorta fairytale

[黄喻]前度(10)

这一年的农历春节缀在二月的尾巴上,堪堪过完的时候,空气里已经泛起融融的暖意。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蓝雨的新闻连续点上若干个敏感的话题。剑走偏锋的选材和尖锐的视角虽然看上去出尽风头,实则每一步都踩在高压线上。

这于蓝雨传媒的管理层来说或许算是个难题,在新闻部却全然只有动力。年轻人的冲劲展露无遗,再加上喻文州有意无意的放纵,选题会上时不时爆出些无法无天的点子来。

不过虽说是任由他们发挥,喻文州的把关却依旧严格,遇上不适合甚至不符合新闻原则的,枪毙起来从不手软,这种时候他总是把问题都摊开来,温和而诚恳地指出,不会过分的刺激,也不会过多的保护。

黄少天的主持风格也因此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一时间风头无两,甚至有粉丝剪辑了他与嘉宾对峙时候的经典语录,点击与下载量都颇为可观。

转眼又到了周末。蓝雨传媒的股东主办的慈善酒会,黄少天作为电视台的代表人物自然不能缺席。他下了直播过去,先躲在角落里用点心填饱了肚子,才整了装去跟主办方打了一圈招呼。

他这几年声名鹊起,参加这样的活动多了,从一开始的坐立不安变得游刃有余,有交好的名媛过来寒暄几句,手上的香槟就跟着见了底。他暂时没有喝醉的意图,就假装着无意地往阳台的方向挪移,只是在转身跨出舞厅的最后一步时眼风往人群里一扫,却不小心看到了喻文州。

喻文州留学归来,人脉一直算是他的短板,他对此并不讳言,甚至一直着意弥补。现在这样的场合虽然无从与人深交,刷个脸熟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参与进行中的话题,心思却遥遥地落到大厅的另一头。他刚跨进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黄少天,后者一身范思哲的西装,深蓝色的面料在巨大的水晶灯下泛出一层流动的光,矜贵里头带着点活力。就像许多人都曾经说过的那样,黄少天天生就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他看着黄少天偏着头跟一个身着紫色晚礼服的姑娘耳语,硕大的钻石耳坠摇晃在他们之间,黄少天的唇角勾出一点笑意,柔和了锋利的眉眼,神色亲密。喻文州不由想起自己刚入行的时候,前辈们往往为了一个新闻要辗转过好几层的关系,甚至不得不做出些偷拍之类的狗仔行径,到了他们这一代,环境算是好了许多,知名的主播和制片也可以与政商界大佬们把酒言欢,等到了以后,想必会更轻松吧。

后来黄少天自以为不为人所知地溜出大厅去,浑身上下笼着一层遮掩不住的洋洋得意,喻文州看在眼里,端起手里的高脚杯来掩饰自己几欲脱口而出的笑声。

黄少天在露台上乐得清闲,全然没想到他这一番行径都落在喻文州的眼睛里。酒店的露台正对着花园,虽然都市里看不到星星,放眼望去倒也是郁郁葱葱的一片。他翻出手机来看周末的安排,想着要不要找上几个损友去打个球,手一滑却从通讯录跳到了通话记录。

他这支手机几乎只做私人用途,只有一串十一位的数字被夹杂在五花八门的昵称中间,格外显眼。

这个号码属于喻文州。

事实上他从五年前到现在就没换过手机号,也许是懒,又也许是下意识地认为这样如果喻文州回来了就还能找到他,但是当喻文州真的再一次拨通这个号码的时候,不过是在看回放的时候突然需要跟他讨论一个技术问题。

他兀自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直到大厅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才醒过神来,露台上呆久了有些冷,黄少天打了个寒噤,决定进去打个招呼先走。

人群中间被围住的两个人都很眼熟,一个是他们台的主要赞助公司的广告总监,一个是他的EP。

喻文州的衬衣胸口湿了一片,金黄色的冰酒在白色的衬衣上浸出一摊奇怪的形状。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才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说,X总是喝醉了吧。

黄少天一步步穿过人群,身边的窃窃私语已经足以让他拼凑出整个过程。想必是之前他们做的专题涉及了赞助商的利益,这个总监想要给喻文州点颜色看看,不想他几番言语刁难,喻文州都见招拆招答得妥贴,酒意一冲,半杯冰酒就照着喻文州泼了过去。

还好这个酒的颜色浅,如果是红酒,那就真的是像是在他心上用力地开一枪了。黄少天天马行空地想。

敢这样做,无非是看着喻文州根基尚浅,又现放着喝醉的幌子,也借此给蓝雨一个警告。

那个总监仿佛还想说点什么,却不防一个人突然插进他们中间。黄少天端端正正地站在他面前,把低着头擦拭的喻文州全然挡住,手里头递过去一张卡片,维持着笑容可掬的模样,姿势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决,“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我们的投诉电话。”

保安们围上来半拖半抱地把那人请到包厢醒酒,黄少天转过身去看喻文州,后者已经趁这个空隙把一身打理清爽,他看一看黄少天殊无笑意的眼神,垂下眼帘,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破裂的高脚杯和洒在地上的酒液很快被清理干净,歌舞再起,黄少天皱了皱眉,颇为生硬地说,“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才这样,我是为了蓝雨,今天换了是别的哪个SP EP我也一样会这样做。”

一串低语说得快且沉,像在深水里头爆开的炸弹,水波不兴,只有几声闷响。

“我知。”喻文州的声音也归于平静,他突兀地截断了黄少天的话,像是怕他再说点什么别的。

他知道黄少天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心里头对看重的东西极为珍视,比如他所从事的新闻工作,比如蓝雨。这就像是个小孩子,固执却妥贴得保存着自己的旧玩具。也许在五年前,喻文州自己也曾经在这个范围里头,但是他硬生生地亲手把自己摘了出去,到现在就算还留着个影子,和今天的他比起来大概也早已面目全非。

他无谓再呆下去,转身就要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到黄少天说了一句,“去天台。”

那句话像是有生命一样跟住了他的脚步,缭绕在他耳边,让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黄少天已经再次被包裹进在人群里头,只是望过来的那一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生生要在他的心口灼出一个洞来。

喻文州下到地库,闷在自己的车里烧掉好几根烟,还是忍不住重新走进电梯,摁下最顶端的按钮。

这家酒店颇有些年头,天台并没有时兴的泳池或者酒吧,入口处用来锁门的铁链被人抽离之后随意地扔在一旁,上面带着沉积的深红色锈斑,活像条死蛇盘踞在角落。

他用了点力才推动铁门,此时已近午夜,这个酒店又修得刻意的高,周围的广告灯箱都鞭长莫及,只有一点颇为熟悉的红光明暗闪烁,像美杜莎的眼睛,让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离着大概十步的距离,喻文州才突然惊觉着停下脚步。他们彼此都裹在一身浓烈且相似的烟气里头,如同一身虚无的铠甲。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黄少天掐灭了烟,这让喻文州的眼眸瞬间失去了焦点,他几乎是微不可闻地笑了笑,“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回来?”

从喻文州回国以来,这个问题就有许多人来问过,周到如他这样的人,自然也准备过许多不同版本的答案,或者是正经如他在美国的职位已经升至华裔制片的玻璃屋顶,或者是老套如想要落叶归根,再或者是天真如中央公园的北极熊死了,甚至是西餐实在是太难吃

但是他觉得,这些答案,都不是黄少天想要的。

而对于喻文州的沉默,黄少天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没有浪费时间去等待,又接着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言语如同是利刃,隔着冰冷的夜风割开了喻文州的喉咙,心口明明已经烘干的酒液重新开始散发出凉意,他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听着黄少天那熟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平稳冷静地继续下去。

这像是一场审判。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夜幕沉沉,黄少天有点遗憾,看不到喻文州此刻的表情,他又有点庆幸,喻文州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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