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codile

[叶喻]The Road Not Taken

我流。

全是私设。

在第五次带着世界冠军的奖杯走下飞机的时候，叶修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接下来一系列冗长而繁琐的仪式——以及什么时候最适合溜号。

庆功的酒会上，他轻车熟路地避开了散落在各处的人群，眼看离最少人经过的露台只差一步，却不料一只高脚杯在这个时候递到他的面前。

叶修下意识地想要推拒，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抬起的眼睛里撞进来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是酒，苏打水而已。”喻文州的脸上挂着堪称诚恳的笑容，眼角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仿佛在欣赏叶修脸上难得一见的尴尬表情。

“谢谢啊。”叶修接过杯子，润了润喉咙，才冷不丁冒出一句，“好久不见。”

作为第一任领队和第一任队长，他们曾经携手带回来三座奖杯。叶修退役之后挂职在体育总局，不过人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每年赛前集训的时候才会出现。也有不少战队向他发出过教练的邀请，却都一概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理由简单直白——怕现役选手们受到的打击太大，自惭形秽。

喻文州则是在十六赛季末才正式退役，身体力行地证实了叶修所谓的最长的职业生涯——即使这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句嘲讽。他在役的最后两年里已经完全移交了队长的职务与指挥权，甚至开玩笑似的时不时打几场个人赛，这为蓝雨的出场阵容增添了更多的不可预测性，也让各大战队大呼头痛。

“你这是……”叶修打量着喻文州一身合体的西装，觉得他的出现应该不单纯是作为退役选手或者前任队长那么简单。

“我现在是主席的助理。”仿佛猜到了叶修的心思，喻文州非常直截了当的回答。

事实上这一点毫不让人意外，在喻文州的职业生涯中后期，主席的笼络之心就甚为明显，他在职业选手中的人缘向来又好，偶尔还会有人拿这个事情来打趣。

“你这也算是预备役吧？以后有什么内部消息记得优先透露下啊……”叶修懒洋洋地说，话里带着三分促狭。

他拉着喻文州一起又往外挪了几步，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抽出来一根，自顾自地点上。他回家之后被父母管得严，恨不能把错过的规矩统统补回来，也就只能打着为国效力的幌子的时候，才能过两口瘾。

“新生活习惯吗？”

“不太一样。”喻文州笑着摇摇头，这烟味他很熟悉，以前每年集训的时候作为临时室友总要被熏上个一两回，现在闻了，居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松下来，“感觉有点像第四赛季的时候，但是又不太一样。”

叶修嘴里叼着的烟烧得并不快，嘴角扯出来一点带着回忆性质的笑容，“老方那时候是够疯的。”

即使到了现在，第四赛季依然是荣耀联赛历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大批天资卓越的新人涌现，“黄金一代”影响了之后近十年的比赛格局。不过这些人里头，或多或少地都在刚出道的时候就在赛场上被叶修单对单地教过做人，唯二例外的，一个是与叶修同队的苏沐橙，另一个就是以“手残”出名的喻文州。

“我本来以为现在的工作会跟做队长的时候差不多，无非就是荣耀的时间少一点，跟人打交道的时间多一点。”在大多数人眼中，第四赛季初出茅庐便接过队长职位的喻文州一直都很好地承担着队长的角色。不管是对内的管理统筹，还是对外的形象发言，乃至是和赞助商的关系，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喻文州笑着摇摇头，又说，“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头有多大的不同。”

对他们而言，荣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更复杂却也更单纯，也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是说到底依然是靠实力说话。曾经站那样一个世界的金字塔尖上的人，褪去了“大神”的光芒，回到凡俗中来，难免会被陌生的琐事绊住手脚。

推倒与重建，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中间，有的人选择了继续从事和荣耀有关的职业，更多的人却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退役选手的年龄大多是在三十岁左右，对于正常人来说当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们却好像活了一辈子，又再从零开始。

叶修看着比两年前明显要瘦，气质却更加沉稳的喻文州，思绪似乎还停顿在回忆里难以自拔。

他当年是在魏琛突然宣布退役之后，才听说了那个训练营吊车尾一鸣惊人的故事，后来在赛场上正式过招，喻文州的战术对他而言虽然并不见得每次都能奏效，却总能让他从其中感受到一种难以摧毁的韧性。

十几年前，又或者是现在，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面对着困难，冷静而客观地分析，坚决果断地行动，最终达成自己的目标。

“你现在还玩荣耀吗？”叶修突然问到。

“玩得少啦。”喻文州对他的问题倒显得毫不惊讶，“现在就算是在玩的时候，想的更多的，也是以后要怎么改进发展，而不再是为了输赢。”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淡金色的酒液，眼睛里的不舍神情转瞬即逝。

“怎么，还学会喝酒了啊？”叶修想起他们第一次在世界赛上夺冠之后，一群人就围着他想要灌酒，当时身为队长的喻文州虽说没有亲自下场，纵容乃至鼓励的立场却昭然若揭。

“总有推不掉的应酬，就学着喝一点咯。”事实上也是在工作之后，喻文州才发现自己其实酒量还算不错。以前一心忙着训练，忽略掉过的许多生活细节，在退役之后重新填充了空白的生活，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他话锋一转，续道，“前辈现在也还是在玩荣耀吧？”

叶修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的疑问语气不过是一种礼貌。如今他那几个被认出来过的小号在神之领域的每一次出现，依然能搞得各大帮会的管理们心惊胆颤，而有过一次前车之鉴，荣耀联盟总部对此也绝不可能毫无警惕。

“我和你不一样，荣耀对我来说，一直就只是它本身而已。”

喻文州耸耸肩，目光落在陈列于大厅中央的世界冠军的奖杯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以透露一下，最近针对游戏的改革有一些新的方案，前辈有兴趣加入吗？”他转过头去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叶修，却不料后者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找我一定是有事，”叶修在脸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挖好坑在这儿等我是吧？”

“最新的游戏版本，不想试一试吗？”从提出计划开始，叶修一直是他心中的不二人选，可是在包括说服主席在内的一系列过程中，他最没有把握的，大概也就是现在了。

叶修突然举起手中的杯子，和喻文州的碰到一起。

一声脆响。

“致荣耀。”

他们选择了不同的路，却终究迈向着同一个终点。

*标题取自Robert Frost的诗